央广网北京9月14日消息,据中央广播电视总台中国之声报道,生活不会一帆风顺,遇到暂时的困难时,有人选择了心理疗愈课程,希望从中找到方法、动力,帮助其解决现实问题。实际上,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一些所谓的心理疗愈课程,不仅收费高昂,还会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近日,有多位听众拨打总台中国之声新闻热线400-800-0088反映,他们被平台短视频内容吸引买课后,掉入了不断续课的套路里,这些课程不仅没有改善生活状况,反而带来了孩子休学、家人抑郁等诸多新问题。以心理疗愈为幌子的敛财骗局,如何一步步套牢消费者?

去年9月,刘言(化名)的孩子因转学后无法融入新环境,加之自身家庭的矛盾,刘言觉得自己深陷生活的泥沼。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视频号上刷到有机构关于原生家庭疗愈的直播。直播间里,老师与学员连麦互动。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刘言花999元购买了直播课程。

刘言透露:“999元的课程里包含三场直播,在最后一场直播中有个依附链接法则,正好戳中了我祖上有创伤的痛点。课程说依附链接法则能疗愈创伤,表示现在过得不好,创业失败、孩子也不好,全都是祖上的原因。没有过这种神秘体验,这让我深信不疑。”

刘言购买的999元“预习课”(受访者供图)

后续的系统课费用高达69800元,不在直播间上课,而是改在线上某音视频会议软件中进行。刘言发现,和她一样被所谓“预习课”吸引的人大有人在。

刘言说:“69800元的课都是千人一起上,我那个群就一千多人,还有会员群什么的。”

训练营群里老师发的训练内容(受访者供图)

系统课实际上课的效果刘言并不满意,反馈后也没得到解决。

刘言进一步说道:“后边就发现问题太多了,他是疗愈祖先创伤为后代积福,我们被错误观念植入,被洗脑了。我就是担心孩子的心理成长,所以愿意掏这么多钱学,结果越学越差。本来我家孩子就是上学跟同学关系不太好,现在孩子昼夜颠倒,手机成瘾了,还得慢慢往回调。课程就是让妈妈躺平,把孩子撂倒,都躺平。”

朱恒(化名)也是去年在妻子的鼓动下,两人分别购买了999元的预习课。

朱恒讲述:“我老婆属于比较早报名的那拨人,不仅自己可以得到疗愈,而且还可以当大咖老师,我老婆那时候深信不疑。我觉得这就是骗人的,肯定不会买之后的课了。”

朱恒一家分多次将69800元学费交齐(受访者供图)

对方宣称,学习过程中如果表现良好,有机会成为拿提成的大咖老师,可以月入高薪。在朱恒看来,这是吸引学员继续买课的重要手段。

朱恒告诉记者:“交69800元刚开始第一门课发现不大对劲,说是解决孩子躺平问题就是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了,让你感觉不到孩子躺平,完全不解决问题。我老婆本身做会计觉得挺无聊,做疗愈还能帮助别人。还真认为是在解救人,人家是想筛选那些听话的人。”

刘言也向记者证实了朱恒的说法。

刘言说:“其实那些妈妈们没有工作,想在线上找个工作,这个既能疗愈孩子疗愈自己,还能在线上赚钱,而且时间还自由。有人其实后边醒了,但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被骗,因为他们已经是利益共同体了。”

实际上,支付 69800元的课程费用只是其中的一环。

刘言接着说道:“比如我们前期报名这些人,交69800元的时候不知道后面还要收什么钱,其实还有一年39800元的会员费,3000元督导费,想当老师还要再交3万元,一步一步告诉你。”

朱恒说,不少意识到问题的学员自发成立维权群,他们中,多数人购买了999元的预习课和69800元的系统课,而兰溪(化名)的投入更大,她交了会员费,进到了级别更高的学习群里。她告诉记者,自己不甘心训练营的课程没学到东西,想着交钱之后也能当大咖老师,就又付了费。

“想着交了会员费,自己也有机会可以做个大咖老师。当时电脑都买了,很想好好学,很想在里面把钱捞回来。进会员群了,还要付3000元的督导费,督导跟会员是捆绑的,督导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升到那个级别的。真正进去醒不了的人,也是冲着后面可以捞钱的。”兰溪说。

消费者家属在互联网分享体验(受访者供图)

商婕(化名)在学完69800元的系统课后,也交了39800元的会员费进入了会员群,计划在机构内找份工作。她告诉记者,当了助教老师后,她才发现,她的角色相当于大咖老师教授系统课时的“捧哏”,收入也十分有限。

商婕告诉记者:“工资开出来是2760元,乘以12个月,怎么也达不到他们说的39800元的会员费。当助教老师基本不用我们太动脑都有模板,我当的是启蒙助教,买69800元的课主要就是跟我合作的大咖老师来完成,她发一个话术我发一个。”

商婕透露,从999元的预习课到69800元的系统课,如何转化新学员,他们都有充分准备。

商婕讲述:“一期课程是7天加2天,后边这两天根本不教学,全是话术。基本后面这两天群里就静悄悄了,开头是我来负责烘托气氛,我就会说‘某某老师今天有一对一的带练,大家不要错过,这是非常难得的机会……’,完事就发接龙,没有不接龙的,就算有我也会开始换话术,我们必须灵活,不能让群冷下来。所谓的带练其实还是了解你的情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为了成交出课。”

严格控制群人数,营造高端服务的感觉,也是成交系统课的手段。

商婕说:“为了给学员营造一个非常精品的小班,成交69800元你得给人家服务,让人感觉到很高大上,如果人数很多也不好成交。我们的目的就是成交69800元的课,都是一环接一环的,69800元以后会员群又一波成交,会员以后再续会员,如果这个链断了,就没法运作了。”

当新学员下定决心购买系统课时,还有一道心理关摆在面前。

“从999元的训练营出去的时候,最后两天付款69800元有倒计时,出了这个时间就得付79800元。如果一下子付不上这69800元,你可以先打8000定金,但是8000元是不退的,我们成交的时候不准跟学员说。”商婕说。

商婕最终选择加入到维权群里。她仔细算过,大咖老师按人头算提成,一个人2000元,69800元的系统课搭配39800元的会员费,要成交50名新学员才能收回为了当大咖老师所付出的成本。

记者了解到,有学员曾不断尝试通过直播留言、公众号留言等方式唤醒还深陷其中之人,结果是要么留言被屏蔽或删除,要么被踢出群聊。

线上课程“野蛮生长”的同时,线下类似的课程也在“悄然滋生”。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参与此类课程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原生家庭的问题,或对孩子的教育有深深的困惑,希望借此寻求解决之道。

今年春天,汪女士(化名)的母亲参加了一个以“心灵觉醒”命名的“公益课”。汪女士告诉记者,由于家庭关系复杂、也经历了一些变故,母亲长期处于精神压抑的状态,她的原意是想借此活动释放积压已久的心情。

汪女士告诉记者:“目标客户群就是家里遇到困难或是家庭不和的带他们去听课,让他们提升自己的正能量、打开心结的疗养课程。”

母亲听课回来后告诉女儿,“在课堂上获得了能量,懂得了事情会有因果”。汪女士觉得母亲表述听课感受的词汇有些不寻常,为了弄清“心灵觉醒”的培训路数,她又陪母亲体验了一次。

汪女士详细说道:“课程是六七十人处在一个类似瑜伽训练室、没有任何家具的环境下,老师坐在中间,灯关着,开始给大家播放比较沉闷压抑的歌曲,每人发一个垫子坐在那里,空调开得很足,先听一个小时的歌,有点像心灵互助小组一样,让大家分享家里的事情,但她会引导‘一定要到我这里来咨询,哪怕你抑郁或者身体上有问题,一对一咨询后,肯定会解决你的问题,药到病除’。”

汪女士意识到,这样的培训课堂只是“导师”吸引学员加入组织的第一个环节。

汪女士这样描述:“一对一的咨询治疗,费用大概是1万块钱一小时;参加周末的讲座培训费用大概3999元。一个7天或者是16天的活动,是在很封闭的环境里,每天早上3点多把学员叫起来上早课,有茶艺、跳禅舞,以及释放心灵、提升能量这种内容,我觉得形式有点奇怪。”

“导师”组织学员参加辟谷养生营前的“讲话”(受访者供图)

实际上,汪女士的母亲能了解到这样的活动,是因为她的姐姐和姐夫早在一年多以前就追随“导师”加入其中,并对“心灵觉醒”的益处深信不疑。

“导师”:我们要会吃、会喝、会玩、会唱、会跳、会修。

学员:(集体鼓掌)。

“导师”:你看,今天这一餐,我没给你们吃一块肉,你们吃得舒不舒服?

学员:舒服!

“导师”:就这一顿饭,你们积累了多少福报?

学员:(集体鼓掌)。

“导师”:明天我们就开始辟谷了。不能参加辟谷的举手?全员通过!

学员:(集体鼓掌)……

这是汪女士的姐夫向其提供的一段“导师”组织学员参加辟谷养生营前的“讲话”。

汪女士说:“我觉得主要目的还是想要收取费用,跟团体很紧密之后,持续给她们付培训费。我姐夫跟我姐已经是处于盲目相信的状态,他们已经有点脱离社会生活和违背科学了。”

记者在线下看到不少课程培训(记者韩雪莹 摄)

华南师范大学心理学院特聘研究员袁杰表示,一些机构正是利用了心理学的方法,诱导消费者进入非理性思考的状态下完成消费。

袁杰表示:“其实上了年纪的人,甚至有一些是经历中年危机,加上原生家庭矛盾的因素,这些机构可能通过一些心理学方法把伤口创伤打开了,其感觉到了很无助,甚至诱发回到自己的童年时期,的确感觉到痛苦。一步一步诱导,在最脆弱的时候放大对方的脆弱再来讲价格,这时这些求助者就变得没有办法选择了,不管多少钱可能都觉得自己要学习。被诱发了焦虑、创伤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做特别理性的决策,觉得人家抛出了一个橄榄枝就得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

袁杰解释,正规的心理咨询,咨询师也会了解来访者的焦虑和创伤,但与以上机构不同的是,他们会强调来访者个人的能量自愈,而非夸张机构和某位老师的强大。

“一些机构强调是创伤,渲染成你很弱小,你必须得依赖我们才能好转,其实这当中是一种心理操纵。专业的心理咨询,是赋能求助者让其相信自己是可以恢复到更好的状态,不会让其过度依赖咨询师。前不久,国家卫生健康委推出‘12356’全国统一心理援助热线,求助者可以拨打这个公益热线,也会得到很专业很真诚的帮助。创伤其实需要很专业的秉着助人原则的心理咨询师来疗愈,而这样一些课程价格又很昂贵的不专业培训公司,他们的目的其实就是盈利。”袁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