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8 月 25 日开始，印度尼西亚爆发大规模抗议示威，全国多地的立法、行政、执法机关受冲击，公共设施被破坏、焚毁。除经济损失外，国内政治稳定也受到一定影响。此次示威游行起初的导火索是关于向国会议员发放住房补贴的政府提案，后因部分国会议员失言和一名年轻的摩的司机车祸死亡事件，民众愤怒被进一步点燃。

这是 2024 年 4 月 10 日拍摄的印度尼西亚雅加达城市风光（无人机全景照片）徐钦摄 本刊

示威发生后，印尼政府和国会已采取一系列措施平息事态。8 月 31 日，印尼总统普拉博沃召开记者会，宣布取消引发此次示威游行的多项国会议员福利；9 月 5 日，印尼国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正式回应近期示威者提出的 "17+8" 诉求（即 17 项短期诉求和 8 项长期诉求）；9 月 8 日，普拉博沃改组内阁，以加大对经济议程的掌控，也回应民众对改革的诉求。

直接导火索：国会议员住房补贴增加

印尼国会 8 月通过一项决议，将国会议员的住房补贴增加至每月 5000 万印尼盾（约合 2.2 万元人民币）。国会方面给出的理由是，政府提供给议员的宿舍年久失修，无法继续使用，故国会以补贴形式解决议员住房问题。这一说法虽具有一定合理性，但 5000 万印尼盾的补贴标准，远高于雅加达平均租金水平。加上其他各项补贴，每名印尼国会议员的月收入达 1.2 亿印尼盾（约合 5.2 万元人民币），超过雅加达最低工资标准的 20 倍。

今年以来，印尼经济内外承压、国内就业与购买力疲弱、税费不断增长。在此大背景下，印尼国会此举引发社会各界广泛批评，部分议员的倨傲态度则成为压垮公众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

8 月 25 日，印尼大学生及工会等社会组织开始发起游行抗议活动。起初，上述活动还保持和平有序。但 8 月 28 日晚，在位于雅加达的国会所在地附近一处集会地点，一名送餐的 21 岁网约摩的司机被一辆警车撞倒并因此丧生，相关视频通过社交媒体疯传，民众怒火被再次点燃，并迅速升级为蔓延全国的抗议事件。

从次日下午开始，除雅加达外，万隆、日惹、泗水、棉兰、望加锡等地方议会大楼和政府部门、警察局等也接连成为抗议人群重点攻击目标。其中，印尼第二大城市泗水的著名历史建筑、东爪哇省长官邸、望加锡和梭罗的地方议会大楼，被示威民众付之一炬。几位因争议言论引发民众愤怒的印尼国会议员以及财政部长的私宅也遭打砸。

发展红利分配不均成隐患

印尼自然资源丰富、文化魅力独特，20 世纪六七十年代经济实现腾飞，一度被誉为亚洲 " 四小虎 " 之一。1998 年亚洲金融危机曾使印尼经济遭受重创，铁腕统治 32 年的苏哈托黯然下台，印尼随之进入民主化改革的新阶段。

近 20 年来，印尼政局稳定，年经济增长率长期保持在 5% 以上。2024 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约 1.4 万亿美元，人均 GDP 达 4925 美元，已进入中等偏上收入国家行列，成为全球瞩目的二十国集团（G20）成员国、全球南方国家。这些光环一定程度上掩盖了印尼在经济结构和国家治理方面存在的问题，此次示威游行促使人们重新审视这些问题。

拥有逾 2.84 亿人口的印尼，官方统计的绝对贫困人口占总人口的约 10%。但按照世界银行 2025 年 4 月版《宏观贫困展望》报告里中上等收入国家贫困标准，即每日支出低于 6.85 美元，印尼有 60.3%（约 1.718 亿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

而根据印尼经济与法律研究中心发布的最新报告，印尼排名前 50 的亿万富翁的总财富高达 4857 万亿印尼盾（约合 2.13 万亿元人民币），印尼政府内阁成员的个人财产过去一年也增长了 9%。

印尼曾被荷兰殖民 300 余年，1945 年独立后，印尼出口创汇的拳头产品，从早年的香料、蔗糖、橡胶、咖啡等，变为镍铁、煤炭、棕榈油、天然气等大宗商品，以及家电、方便面、鞋帽等轻工业产品，但仍以初级加工品居多，产品附加值较低。

印尼的银行、矿山、种植园、超市连锁等大部分产业，则由数十个商业寡头家族控制，他们与政治精英阶层深度绑定。由于陷入 " 资源陷阱 "，加之科技教育体系建设长期滞后，印尼没有发展出自己的中高端工业体系，中产阶层数量增加缓慢，最近几年还呈现萎缩态势。

今年上半年，印尼国家石油公司爆出贪腐大案，导致巨额国有资产流失；8 月，印尼劳工部前副部长伊曼纽尔，涉嫌在处理职业安全与健康证书过程中敲诈勒索被拘押，该部门大批公务员被撤换；几天前，印尼前教育部长、东南亚网约车平台巨头 Go-Jek 联合创始人纳迪姆 马卡里姆涉嫌任部长期间以普及全国数字教育为名，不当采购谷歌笔记本电脑，涉案金额折合人民币 8.6 亿元，目前已被拘押。

以上种种损害了印尼营商环境，增加了营商成本，也对投资产生了不利影响。而且，一定程度上剥夺了中底层民众的发展机会和本应享受的社会福利。

冲突之后

示威发生后，普拉博沃迅速采取措施，慰问死者家属，发表视频讲话承诺严惩肇事警员；随后召集宗教、工会等民间组织领袖，要求社会各界支持政府，保持团结，呼吁人民通过合法、和平渠道表达诉求；他还召见军队和警察系统主要负责人，要求军警针对无政府主义和违法行为采取坚决打击措施。9 月 1 日后，除零星游行外，印尼各地大规模示威已基本平息。

当地时间 9 月 8 日下午，印尼总统府宣布，普拉博沃对内阁进行改组。印尼艾尔朗加大学学者法鲁尔 穆扎基说，普拉博沃希望通过此次改组，引入具有远见卓识，并能敏锐了解社会现实和需求的部长，以制定出与民众生活直接相关的政策。

与此同时，从国会到地方议会都在审视自身问题。印尼国会议长布安在发布对网约摩的司机致哀视频时表示，国会未来将加强与民众沟通，更好承担民意代表的职能。目前，国会已决定终止不得民心的系列议员福利政策，相关党派也终止了个别引发民意反弹的国会议员资格。印尼各地的地方议会也都在对预算拨款、议员工资福利等情况开展自查，对不符合印尼国情的高额补贴进行调整，以回应民众关切。

此轮抗议示威活动平息后，普拉博沃正顺势凝聚社会共识，启动新一轮政治改革。同时，通过加强国际合作，吸引海外投资，稳步推进实施工业政策，创造更多就业。印尼市场庞大，在全球大宗商品贸易中占有重要份额，抵抗外部风险能力较强，经济增长仍有较强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