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哗众取宠、背离传统、过度商业化为主要表现手段的‘扫帚体’,对传统书法艺术的纯粹性、学术性和传承性造成了多方面的负面影响。”9月19日,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西泠印社社员何涤非在《浙江日报》上发文,呼吁莫让“扫帚体”横行书坛。

近年来,有一类书法字体在媒介平台逐渐流行,其缺乏根基与法度,在形式上表现为随意和散乱,缺少传统书法的美感和韵味,在民间被称为“扫帚体”。从商业广告到影视片头,从图书封面到公共空间,“扫帚体”的应用范围不断扩大,甚至出现在部分重大公共活动、党政机关的正式场合。更有一些表演者以扫帚为笔、以大地为纸,进行“扫帚体”的“书法表演”,并通过短视频平台快速传播,成为网络热议话题。“如何看待‘扫帚体’现象,既关系到书法艺术的文脉赓续,也涉及到当下社会文化审美的价值取向。”

“扫帚体”常见于各类广告、字体库等。图片来源:浙江日报

据何涤非介绍,“扫帚体”源于古代飞白书(扫帚书)。据传,东汉蔡邕受宫廷役人用竹帚扫地的启发,特制板笔模仿扫帚动态,创造出“飞白书”,特点是笔画如扫帚扫过般带有飞白效果,因此被戏称为“拖把体”“彗星体”。

“当下的‘扫帚体’在一定程度上过度解读了古人的飞白效果,在造型方面可以大致归纳为三个特点。”何涤非表示,笔画夸张,过分追求笔画末端散开的效果,特别是捺笔,其形状特征与扫把相似,上半部分瘦小,下半部分粗壮;强调顿挫,提按幅度过大而产生线条极度粗细不均,过度追求所谓的视觉冲击力;线条同质化,同一字的笔画是一样的,不同字的同样笔画也是一样的,具有印刷体和美术字的同质化特征。

何涤非认为,“扫帚体”脱离了传统书法艺术的审美标准,其危害性不容小觑。

一是挑战书法的传统底线。“书法本应通过书写表达意象和气韵之美,但是当这些叛逆的笔墨不断挑战书法传统审美底线,关于‘何为书法’的争议便不可避免地产生了。”

二是误导书法的大众审美。在大众缺乏有效审美引导的情况下,会将“看不懂”误读为“高深”,将“怪诞”等同于“创新”,“这类‘以丑为美’的字体严重误导了大众在书法领域的审美判断”。

三是扰乱书法的文化生态。“扫帚体”缺乏对历代经典碑帖的深入临习与研究,忽略了书法最基本的笔法、字法、章法规则。脱离了书法作为视觉艺术和精神载体的本质,“扫帚体”容易产生“劣币驱逐良币”的传播效应,让大众误以为书法就是“谁都能写”,损害了书法的文化艺术价值。

“扫帚体”之所以爆火,何涤非分析,原因主要有三。其一,现代媒介环境为“扫帚体”提供了载体。在短视频平台上,“扫帚体”表现出夸张的表演形式和视觉效果,带来了可观的流量变现,加速了这类字体的传播。其二,大众书法审美的“弱化”为“扫帚体”创造了可能。计算机使用的普及让键盘打字取代了书写,与过去“笔墨书信”的年代相比,大众不可避免地降低了对书法审美的认知。“扫帚体”具有的强烈的视觉冲击力和表演性,恰好符合了当代快餐式的审美需求。其三,行为艺术的简单模仿为“扫帚体”提供了土壤。一些创作者通过简单模仿行为艺术的外在形式,比如夸张的表演性、强烈的视觉刺激,走捷径、博眼球、赚流量,让书法从一门具有丰富内涵的高雅艺术沦为单纯的视觉噱头。

“‘扫帚体’的流行折射出我们在传统书法文化的弘扬和传承中还存在着短板和弱项,”何涤非表示,“优秀传统文化是我们文化自信的源头活水,摈弃非理性的、片面的文化认知偏差,守正创新,正本清源,是发扬好、延续好中华书法文化根脉的必然选择。”

他建议,首先要探索创新书法传承路径。从书斋到屏幕,书法的线条美学没有变,哲学意境不应该变,笔法、结构和章法仍然是中国文化的核心艺术表达,但是,数字时代中书法传承的方式需要与时俱进,书法艺术的传播方式要与现代社会的传播媒介相融合,要在书法艺术的传播中引导、提升大众审美。比如,在故宫《兰亭序》数字展中,用3D动画还原王羲之的书写过程,让参与者感知书法的魅力与优秀传统文化的精神内核,就是一条以“书法+数字”推动文化传播的新路子。

其次,健全完善书法评价体系。书法专业机构、高等院校、权威媒体及有学养、有担当的书家、学者都应当积极发声,通过展览、深度评论、公益讲座、系列短视频等形式,对书法艺术的本质、历史、经典标准与鉴赏方法做正向解读,构建清晰有力的专业评价与发声机制。同时,加大媒体平台治理,对“扫帚体”等片面理解传统文化并产生负面影响的内容及时限流和清理。

最后,回归崇实崇真的书法艺术本源。推动书法教育回归文化本体,无论是学校教育还是社会普及,书法教育都要超越单纯的技巧训练,注重对书法史、古文字学、古典文学和哲学思想的学习,要培养既懂技法、更懂文化的书法传承者,能够深刻感悟“技进乎道”的涵义。“书法的高度,是书家深厚文化底蕴与精神境界的自然外化,而不是外在形式的刻意标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