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我国城镇化正从快速增长期转向稳定发展期，城市发展正从大规模增量扩张阶段转向存量提质增效为主的阶段。在这一背景下，城市更新已成为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的关键课题。
今年8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其中明确提出，以建设创新、宜居、美丽、韧性、文明、智慧的现代化人民城市为目标，以推动城市高质量发展为主题，以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为主线，以推进城市更新为重要抓手，大力推动城市结构优化、动能转换、品质提升、绿色转型、文脉赓续、治理增效，牢牢守住城市安全底线，走出一条中国特色城市现代化新路子。不久前公布的从“十五五”规划建议亦重申，坚持城市内涵式发展，大力实施城市更新。
汉口江滩。视觉中国/图
那么，到底如何具体抓好城市更新这一“关键抓手”？近日，超大城市武汉召开全市城市更新工作推进会。会议强调，深入推进以人为本的新型城镇化，大力实施以“五改四好”为主攻方向的城市更新，以城市发展方式转变带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
这不仅是武汉推进城市更新的“新宣言”，也为观察超大城市在新阶段推进内涵式发展提供了新样本。
01
三层“新意”
武汉城市更新其实早就在进行，并取得显著成效。数据显示，“十四五”期间，武汉市193个城中村累计改造1517万平方米，1572个老旧小区完成改造，涉及居民55.84万户。到今年底，将实现符合条件的2000年前老旧小区应改尽改，更新住宅老旧电梯482台。
并且，2024年，武汉以排名第二入选首批中央财政支持城市更新行动城市，获得中央财政资金补助10亿元；2025年，又获批超长期特别国债7.79亿元支持电梯更新5193台，位列全国第三。
在既有成果基础上，此次提出的“五改四好”城市更新战略，标志着城市更新工作进入新的深化阶段。总结起来，它有着三层“新意”。
第一层，站位更高，目标更明确。
今年初获国务院批复的《武汉市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1—2035年）》，为武汉确立了“中部经济中心、科技创新中心、商贸物流中心、对外交往中心、长江中游航运中心”的“五个中心”全新定位。而高质量推进城市更新，可以看作是为“五个中心”建设进一步筑牢空间载体、夯实功能基础的核心行动之一。
第二层，力度更大，标准更高。
根据最新出台的《武汉市实施“五改四好”加快推进高质量城市更新行动方案》（以下简称《方案》），2025年启动实施80个片区；2026年建成80个片区、谋划启动102个片区；到2027年底累计完成182个片区。三年将新增20000套“好房子”、建成200个“好小区”、打造173个“好社区”，各中心城区至少建成1个“好城区”。
这套“四好”标准其实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如“好房子”主要聚焦居住品质提升，“好小区”则侧重配套功能完善，“好社区”强调治理服务优化，“好城区”则追求区域综合价值跃升。这既代表了更高要求，又形成了从微观到宏观、层层递进的系统结构，体现了城市更新工作的整体性和协同性。
第三层，内涵更丰富，功能覆盖更多元。
在以前的城市发展阶段，城市更新多局限于空间形态的改造，如最具代表性的“旧改”、“棚改”等都是如此。但此次武汉明确的“五改”，涵盖了既有建筑改造利用、老旧小区改造提质、老旧街区改造提升、老旧厂区改造焕新、城中村改造提速五个方面，有着更丰富的内涵和外延。
具体来看，至少有着三大明显的“延伸”：从“小区”延伸至“街区”“厂区”，覆盖城市生产生活全场景；从“居住功能”延伸至“产业功能”，如通过老旧厂区焕新为智能制造、文创产业等提供新空间；从“环境改善”延伸至“功能优化”，如既有建筑改造为会展中心、商务楼宇，可助力城市服务能力提升。这些方面协同推进，实际上也就是真正体现“以城市发展方式转变带动经济发展方式转变”的深层逻辑。
可以说，从理念、路径到目标，武汉新一轮城市更新都展现出与过去模式的显著区别。
02
超大城市更新的必然与使命
众所周知，我国经历了世界历史上规模最大、速度最快的城镇化进程，常住人口城镇化率从1949年的10.6%提高到2024年的67%。但城镇化水平不断提高的同时，我国城市规模逐步扩大、城市地域面积不断增加，也产生了一系列“成长的烦恼”。
如部分房屋和基础设施老化，像老旧小区存在管网破损、电梯缺失等问题；同时，地上地下建设失衡，早期开发多侧重地面建筑，地下管网、停车场等配套不足。此外，城市的产业空间也滞后于产业升级的需要，像传统“烟囱式”工厂就难以适配智能化、绿色化的生产需求。
由此，推进城市更新，加快从粗放外延式发展转向内涵式、集约型、绿色化发展，让城市跟上居民对美好生活的需求、产业对高质量空间的需求，就成为必然选择。
具体对武汉这样常住人口接近1400万、城市功能日益丰富的超大城市而言，城市更新更是肩负着多重使命。包括但不限于及时更新老化基础设施、提升民生保障水平、增强城市安全韧性、打造新的产业环境、服务好城市综合能级的提升等等。
以制造业为例。过去一提到制造业，大家都想到的是“傻大黑粗”的粗放型模式，但在如今的智能化、数字化时代，制造业的形态和生产环境已然发生深刻变化。如在今年8月底，随着最后一根钢梁吊装完成，美巢集团武汉智能化工厂一阶段在蔡甸经济开发区正式封顶。这座严格对标代表全球工业4.0最高水平的“灯塔工厂”不仅将成为区域产业新地标，也是武汉智能制造产业的又一个标志性项目。而与这样的“新工厂”对应的人才居住环境、生活配套等需求也自然随之变化。城市更新在这些方面精准发力，也才能更好满足产业升级的需要。
此次《方案》也明确提出，结合传统产业数字化、绿色化转型升级和工业遗产保护利用，更新一批老旧工业园区和厂区，通过植入策展型商业、首店经济、跨界体验店等新业态新功能，改造提升配套基础设施，实现空间重构和价值重塑。这表明，此轮更新将着力推动产业发展环境的升级和人居环境改善的协同。
另外，在消费日趋重要的今天，通过城市更新来挖掘城市的历史文化资源，打造更多元、优质的文旅消费环境，同样具有重要的现实价值。这方面，北京、上海、成都、西安等城市都已涌现出了不少代表性的案例。
此次《方案》中也特别强调，推动历史街区保护利用，赓续历史文脉。以环城历史廊道串联历史城区，重点打造汉口百年风华之路、武昌千年黄鹤之路、汉阳万载知音之路三条文化游览轴线，大力发展红色旅游线路，推进“文商旅体”深度融合。
武汉百年建筑巴公房子成民众周末打卡新地标。视觉中国/图
当然，这方面武汉其实也已有不少成功案例。如武汉复兴村烟火巷从闲置工业厂房蜕变为网红美食街就是一个典型代表。该区域的改造并未大拆大建，而是保留工业风骨架，注入市井烟火气，这种“修旧如旧+功能焕新”的模式，既延续了城市肌理与记忆，又精准对接了年轻群体对“打卡型消费”的需求。今年7月有媒体报道，去年11月开业以来，20余家网红餐饮与配套商家形成集聚效应，烟火巷日均客流量持续攀升。
再比如，汉阳造文化创意产业园由汉阳兵工厂旧址改造而成，依托高大厂房举办艺术展览、文艺演出等活动，2024年举办超100场活动，吸引15万观众；昙华林历史文化街区聚集了众多百年建筑、历史遗迹和名人故居。去年，百年历史建筑全部完成升级，市民和游客争相打卡，今年“五一”假期，景区客流量日均突破5万人次……
此外，还有不少改造仍在进行之中。如今年1月，武昌区蛇山北坡鼓楼洞城市更新建设项目建设启动，将围绕服装设计展示打造一个文旅商业圈，成为武昌古城内文化产业新地标。该项目分为鼓楼洞、小东门两个节点，串联起黄鹤楼、胭脂路、粮道街、户部巷、昙华林等地标性景点。其中，鼓楼洞节点将引入国棉联盟及国内服装产业龙头企业，联动胭脂路传统服饰产业，打造具有地域特色的文化名片。
作为国家历史文化名城，武汉的红色资源、工业遗存等多元文化资源丰富，通过恰当更新，就能转化为促进消费和“文商旅体”深度融合的重要动能。随着新一轮城市更新的深化，相信在这方面武汉也将涌现出一批具有全国代表性的案例。
03
两大突出亮点
不同城市因规模、历史、资源禀赋等差异，城市更新的侧重点和路径都难免有差异。武汉此轮更新的突出亮点体现在“五改”中的两大重点任务之中。
首先是，推动环大学片区更新，带动科技创新发展。
众所周知，武汉是全球知名的“大学之城”。截至2024年底，武汉有92所高校，在校研究生21.76万人，本专科在校生119.40万人，共有科技研究机构99个，全国重点实验室41个，拥有中国科学院院士36人，中国工程院院士45人。让这座“大学之城”的丰厚科教资源、人才资源，真正转化为驱动城市发展的强劲动能，推动环大学片区更新可以说是极具针对性的措施之一。
此次《方案》提出，以高校聚集区为核心，强化创新资源集聚，做强专业园区，升级孵化空间，完善住房保障与特色公共服务，推动华科创业街、武大融通珞珈创新港等4个片区更新，提高人才吸引力。这无疑是有的放矢。
事实上，这方面武汉已经积累了不错的经验。公开报道显示，从洪山的“山水硅巷”到武昌的“知识经济圈”，再到江夏的“科创大走廊”……武汉正加快把环大学创新发展带打造成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融合发展的重要载体、科技企业孵化培育和创新创业的重要平台，不断塑造发展新动能新优势。通过这样一条纽“带”，以破“墙”聚力的决心，打造科创强磁场，让知识、人才、资本、政策等各要素自由流动、高效耦合，最终使整座城市成为一个无限生长的“超大孵化器”。
随着新一轮城市更新的推进，进一步推动环大学片区更新，相信武汉的“大学之城”优势将释放得更充分，为科技创新中心建设提供更坚实的支撑。
这里需要特别提到的一点是，武汉大学生数量多，但在过去一定时期内，曾面临大学生留存率不高的尴尬。近年来，通过持续实施“学子聚汉”工程，武汉近三年留下高校毕业生96.8万人，取得了明显成效。在此基础上，推动环大学片区更新，致力于为各类人才提供更优质的学习、工作、生活环境，相信也有助于增进大学生对于城市的归属感、认同感，进而为继续提升大学生留汉率提供助力。
其次是，推进重大项目片区更新，推动站城一体化发展。
武汉素有“九省通衢”之称，地理区位优越、交通便利。特别是在高铁时代，武汉的这一优势被进一步放大。当前，武汉正加速构建“超米字型”高铁枢纽，目前已拥有武汉、汉口、武昌、武汉东4座枢纽火车站，并还规划有武汉天河、汉阳、武汉新城、长江新区站等多座高铁站。这些交通枢纽是城市对外连接的“门户”，也是带动区域发展的“引擎”，通过“站城一体化”更新，将交通枢纽与商业、办公、居住、文旅等功能融合，既能提升交通效率，又能拓展城市发展空间、挖掘投资潜力。
汉口火车站。视觉中国/图
这次《方案》明确“以沿江高铁、武汉枢纽直通线、轨道交通等重大项目建设为契机，推动汉阳站、天河站高铁枢纽功能区、轨道交通12号线站场周边片区城市更新，加快站城一体化发展”，划出了重点。若能顺利推进，这不仅是交通枢纽的升级，也将是城市空间重构和功能提升的重要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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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能“五个中心”建设
用通俗的话来说，城市更新的核心目标，就是让城市从空间形态到功能内涵，都能更好适配居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和产业迭代升级的发展需求。对武汉而言，这一轮以“五改四好”为主攻方向的城市更新，则可归纳为为“五个中心”建设提供全方位支撑，实现城市更新与综合能级提升的深度耦合。
如推进老旧小区改造，提升居民居住品质；推进完整社区建设，改善人居环境质量，这些都可以为“科技创新中心”“中部经济中心”建设筑牢民生根基。要知道，“五个中心”建设离不开人才支撑，而宜居的居住环境是吸引、留住人才的关键。通过老旧小区改造，完善管网、电梯、停车场等基础设施，增设社区食堂、托育机构、健身场所等配套，就能大大提升一座城市的宜居指数，从而吸引更多科技人才、产业人才扎根武汉，为科技创新中心提供智力支持，为中部经济中心注入更多的人才动能。
此外，《方案》提出，鼓励通过自主改造、政企合作、企企联合、统招统租、整治提升等方式，对老旧厂区进行改造，制定全市特色产业园区（楼宇）建设标准和奖补激励政策，每个中心城区建成不少于10个特色产业园区（楼宇），全市建成20个特色产业名园，培育一批专精特新企业。这也同样契合了“中部经济中心”建设所需要的“产业焕新”。
武钢云谷606产业园。视觉中国/图
再比如，老旧街区改造提升，可以为“商贸物流中心”培育新消费场景。众所周知，发展商贸物流离不开旺盛的消费需求和丰富的消费场景支撑，而推动老旧街区改造，将历史文化与现代消费结合，打造和升级特色商业街区，既利于激活本地消费，又能吸引外地游客，从而为商贸物流中心提供更健全的硬件支持。
此外，长江中游航运中心、对外交往中心建设所需要的基础设施，也可以通过针对性的城市更新来实现。如对外交往中心需要高品质的会展、商务、外交空间，而武汉部分早期建设的办公楼、展览馆存在设施老化、功能单一等问题，通过对既有建筑的合理改造利用，便既能保留历史风貌，又能提升对外交往硬件水平。
长江中游航运中心需要完善的物流配套和充足的发展空间。而通过城中村改造，盘活城市边缘区域土地资源，建设物流园区、港口等配套设施，提升交通通达性，促进航运物流效率提升，就有助于强化武汉作为长江中游航运中心的枢纽地位。
当然，城市更新与“五个中心”的联动并不是简单的任务对应关系，其贡献和促进作用，更是整体性的，那就是通过空间、产业、文化、社会等多维度的协同更新，构建更好支撑城市战略目标实现的完整生态，真正成为“五个中心”建设的加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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样本价值
加速加力推进新一轮城市更新，武汉的实践，更具有重要的引领价值。
就在上个月，由中国城市科学研究会城市更新专业委员会等单位主办的第九届城市更新大会在武汉举行。会上公布了全国城市更新十佳优秀案例，其中，武汉市青山古镇片城市更新和武汉百里长江生态廊道更新实践就入选。 此外，知音东苑社区城镇老旧小区改造项目也于今年入选住建部的第二批城市更新典型案例。
武汉百里长江生态廊道。视觉中国/图
随着新一轮更新的推进，武汉有望涌现更多具有示范价值的典型案例。事实上，《方案》也明确提出，要形成一批具有武汉特色的实践成果和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模式。而率先成立“住房和城市更新局”，以体制改革破局，建立城市更新新职能体制，研究起草《武汉市城市更新条例（草案）》，探索房票安置政策，健全完善适合城市更新的政策法规体系等，武汉在城市更新方面的诸多既有实践，都具有重要的探索价值。
值得注意的是，此次《方案》还特别强调了要通过探索“五创”协同，着力破解城市更新中“钱、地、人、手续”等核心难题。具体包括，创新实施模式，推进“小规模、微改造、渐进式、可持续”的城市微更新；创新融资方式，鼓励居民自主更新改造老旧住宅；创新资源配置，结合国土空间体检，探索多样化竞价出让方式；创新策划机制，推动产城融合，发挥专业力量支撑作用；创新审批流程，简化合并重复环节，推动审批手续全程网上办理等。这些创新行动，相信不仅将服务好武汉自身的“四好五改”城市更新需求，也能为同类城市提供更多的借鉴参考。
在城市发展进入新阶段的历史性变革之下，城市更新也是一场深刻的城市革命，它关乎城市风貌、空间的焕新，关系到城市品质、功能的提质与完善，更关乎城市治理和发展方式的转型。武汉推进“五改四好”为主攻方向的城市更新，正是在积极探索一条超大城市有机更新的现实路径，其所积累的经验与模式，也将为中国式城市现代化书写具有普遍意义的“武汉篇章”。
海报设计 郑达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