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北京君和创新公益基金会、中国科学院大学校友会联合主办，主题为“和而不同，思想无界”的CC讲坛第69期演讲2025年12月20日在中国科学院大学（北京玉泉路校区）礼堂举行。丑小鸭中学校长詹大年出席，并以《厌学不是讨厌学习 而是恐惧不舒服的关系》为题发表演讲。
演讲实录：
大家好，我们先看一些有问题的孩子，2022年，这些孩子都是初二的孩子，现在他们是高二的孩子了。其中一个孩子，他小学都没有上过，2024年参加中考，考上了我们当地的县第一中学，他在县第一中学的高一年级，名列班级第一，年级第二。
所有的孩子在以前的学校都是不能上学的，他们都被称为厌学的、拒学的、休学的孩子。他们在昆明丑小鸭中学上学，丑小鸭中学从2011年到现在帮助了近3000名问题孩子，他们从厌学、拒学、休学到成功复学。这些孩子大部分来自于全国的大城市，或者教育经济文化最发达的地方，这些孩子的父母亲绝大部分是高学历高收入高素质的人。
当这些孩子厌学到休学，从复学到好学，有很多家长很感动，说詹校长感谢您办的丑小鸭中学，否则我的孩子今天不知道怎么样。我说不是丑小鸭的功劳，因为这些孩子他们本身就是白天鹅，他们不是丑小鸭，他们的翅膀是拿来飞翔的，只要我们不破坏它，只要我们不摧毁它，他是天生的飞翔者。
但是今天确实有很多孩子，他们不能正常上学，他们抑郁、焦虑、恐惧，甚至会自杀、自残、人格解体。他们所表现的是厌学，那么我想要解决孩子厌学的问题，首先一定要搞清楚厌学的本质是什么，要清楚孩子为什么会厌学？厌肯定是讨厌厌恶，但是学是什么？我们很多人认为孩子厌学，是孩子不爱学习，我发现孩子厌学的“学”，不是学习本身，也不是上学的本身。
他们讨厌的不是学习，讨厌的也不是上学，而是在上学过程中所经历的让他们不舒服、甚至恐惧的那种关系。他们厌恶的是关系，厌恶的是在上学过程中出现的被冷落、被评价、被责备、被孤立、被边缘化的种种师生关系、同伴关系。
那么要让一个孩子不厌学，你跟他讲学习如何重要是无效的，也就是说我们要解决的是孩子未来的问题，而孩子面对的是今天的问题——今天的什么问题？是上学让他恐惧，让他不舒服。如果我们解决了因上学而带来的恐惧和不舒服的问题，孩子自然会上学。
那么我们想，厌学到底是学生的问题，还是学习本身的设计问题？如果学习本身的设计是对的，孩子是不会厌学的；如果学习本身的设计是错的，是令人恐惧的，那么孩子一定是厌学的。
我们经常说，到学校干什么？就是学习知识的。但是各位，学习到底是什么？知识到底是什么？学习也好，知识也好，这些概念是社会构建的结果。不同的社会，不同的生产工具，不同的思考方式，那么学习的概念、知识的概念、学校的概念、学生的概念，它是不同的。
我们说行为主义、认知主义、建构主义、社会建构主义，它是我们常遇到的四种学习方式或者是四种学习概念。这四种学习概念好像很复杂，但是在学习的过程中，在教学的过程中，其实它是很简单的。
我举个例子，你比方房子，我们小学一年级老师把房子这两个字教给学生，我们怎么教？我看见几十年了，做法差不多：先教房子两个字怎么写，再教房子两个字怎么读，然后叫学生抄几遍，然后考试。对了表扬，不对批评，再不对多做几次，还不对就再做几次。这是一种学习方式。
那么还有一种学习方式，是画个图把房子的结构画下来。那么还有一种方式，是自己去盖房子，我们的孩子自己去用积木把房子搭起来。那么还有一种方式，是在房子里面吃饭，在房子里面喝茶，在房子里面做游戏，在房子里面发生各种温暖的故事。
我们看第一种学习方式，简单、高效、安全、可评价、立竿见影、学习知识很快。第二种学习方式，它是建构的；第三种学习方式也是建构的。我们想一想，第二种学习方式的建构是个名词，第三种学习方式的建构它是个过程，它是个动词；第四种学习方式它是有关系发生的。
那么第一种学习方式——行为主义的学习方式——是被动的；认知主义的学习方式是枯燥的；建构主义的学习方式是自主的；社会建构主义的学习方式，它是有归属感的。
这四种学习方式我没有否认哪一种，也没有肯定哪一种。你比如说行为主义的学习方式，快速、安全、高效、可复制、可评价；社会建构主义的学习方式，以人为中心、关系互动，但是成本比较高。
我们想，今天的学生爱什么样的学习，学生不爱什么样的学习，一目了然。学生爱层层递进的、关注人的关系的、关注人的本身的学习。但是各位，我们今天很多的知识灌输，以知识为目标，停留在所谓的高效的、立竿见影的学习层面。成绩分数是目的，孩子便把自己放在学习之外，他跟学习本身没有关系，他跟他人的本身没有关系。这种学习其实就是孩子们焦虑、抑郁的根源。
今天有很多人是厌学的，不单是丑小鸭中学的学生。当时丑小鸭中学的学生都是被贴上了厌学标签的孩子，那么他们的画像是：厌学、玩手机、早恋、抑郁情绪、自我封闭、离家出走、抽烟、酗酒，甚至是躺平。跟这些孩子打交道，我发现，所有这些种种的让我们不可思议的、让我们头疼的问题的背后，其实只有一个“关系”问题是因，其他问题是果。你解决了关系问题，其他问题就化解了。如果你抓不住关系问题，你去解决其他问题，可能解决的不是问题，可能解决的是孩子这个人。
那么，大家可能会问，如何解决关系问题？各位，很简单，你要看人需要什么，人性需要什么。通过构建场景就可以解决关系问题，为什么？好的关系一定是在适合的环境中、场景中才发生的。我讲的不是环境是场景。
那么场景是什么？场景和环境有什么不一样？而今天的孩子需要什么样的教育场景？我们简单一点，大家抓住三个字：互动性。我这样认为：能互动的叫场景，环境不一定有互动性；能体现主体价值的是场景，环境不一定能体现主体价值；能构建关系的是场景，环境不一定能构建关系。
丑小鸭中学的课堂，孩子有站着的，有趴着的，有跪着的。丑小鸭中学的走廊的墙面是木板的，为什么？因为木板比瓷砖更加温暖，更加柔软，更加多元。走廊上可以弹琴，可以唱歌，可以上网，可以看书，可以聊天，也可以啥都不干。
丑小鸭中学的学校墙壁，是学生创造的墙壁。丑小鸭中学的食堂如果没有桌子，你不相信是食堂，你认为是书吧。它的主要功能是食堂，能吃饭、能看书、能搞沙龙、能玩游戏，能包饺子。
丑小鸭中学的寝室好像有点乱七八糟的感觉，但是墙上都有学生生活的故事。丑小鸭中学的音乐教室里，墙上的每一个字，每一张纸，以及每一种乐器，都是孩子们自己安排的，自己布置的。音乐教室是自然而然生成的，还有一行字：我们相信音乐有治愈一切的力量。孩子们去唱歌是为了干什么？是为了获得治愈一切的力量，而不是去学音乐的——他们是去治愈自己的。
丑小鸭中学其实没有图书馆，任何地方都是书，这些书不要借不要还，随便拿到哪里，拿回家没人管的，为什么？因为书是孩子们自己的。丑小鸭中学的规章制度是孩子们在上面画画写写做出来的，边框是他们把花捡起来，然后把松果涂上颜色，就变成了他们的班规。
丑小鸭中学有什么不一样？第一，我认为是主体性不一样，主体是谁？主体是孩子；互动不一样，所有丑小鸭中学的设计都含着无数的互动的故事；然后中心不一样，因为孩子们需要这些东西，所以才有这些东西被创造出来。
在这些过程中，在这些故事的生成过程中，事实上关系就构建了，什么关系？人为主体的、互动的、包容的、协商的、生活的种种关系就构建起来了。所以一边是教育学生，一边是孩子们拿来治愈自己。我认为这就是环境和场景的关系。
所以一所好的学校一定是孩子们可以互动的场景。那么有好的场景，交友活动有场景就有互动，有适合互动的场景才可能有互动，有互动就有关系，就有价值，就有幸福。
学校是干什么的？学校和教育解决的是人的幸福感的问题。有一些学校把孩子们搞病了，搞抑郁了，这个也叫做教育吗？这个也叫做学校吗？肯定不是，因为教育它解决的是人的幸福感问题，教育也只解决人的幸福感问题。如果教育不能解决人的幸福感问题，教育是错的。如果教育不能让老师幸福，不能让孩子幸福，教育是错的——为什么搞教育？
有的人问我为什么当老师？很简单，找感觉。如果你当老师你觉得自己舒服，你觉得孩子也舒服，你的教育就对了；你觉得自己也不舒服，孩子也不舒服，你的教育就错了。时代不一样了，教育、学校、学习、知识、学生等等概念都在发生改变，特别是关系的概念在发生改变。
我们的孩子既要有与AI共处的能力，又要有与人类共存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要有逻辑判断的能力，因为网上海量的信息，你要判断它的真，判断它的伪，你必须有自己的逻辑判断。更重要的是要有社会建构的能力。
刚刚我讲了什么是学习，什么是好孩子，什么是学霸，什么是问题孩子，这些都是社会建构的。从小学中学起就被人家认为是问题孩子，我从心底里认为他们不但不是问题孩子，他们是真正的将来有可能成为社会精英的孩子，为什么？凡是能被建模的人，和凡是不被建模的人，他们一定是不同的。
什么是问题孩子？问题孩子是因为我们的头脑里面先有了问题孩子的模型，当孩子的行为跟模型重合，那么这个孩子就是问题孩子。模型是怎么来的？模型是社会建构的。所以AI时代我们社会建构的能力在改变，今天我们的教育就要教给学生社会建构的能力，什么模型、关系、人生、幸福。
所以各位，厌学不仅仅是问题孩子的标签，很多大学生厌学，很多成年人厌学，好像厌学是一个很普遍的情况。那么厌学的本质上它是厌恶一种不适合自己的关系。
各位，关系使人幸福，关系也使人痛苦，关系是可以不断的建构的。如果一个人有了建构关系的能力，他不会痛苦。所以在现今的教育模式下，厌学是最普遍的现象，为什么？因为人失去了构建良性关系的能力。
今天的学校的环境可能很好，但是场景却不好，因为它失去了互动的功能，失去了学生的主体的功能，失去了构建关系的功能。所以怎么办？顺应时代发展，拥抱AI时代，改变教育目标，不仅是解决厌学问题的关键，更是应对时代与未来的答案。
我在上台之前有一位妈妈跟我提到这样一个问题：如何平衡成绩压力与关系建设？把成绩当目标，关系可能被破坏；把关系当目标，成绩自然理想。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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