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全球能源低碳转型过程中，除了提高电气化率、用可再生能源发电降低排放的路径以外，难以电力替代的领域将是碳减排的深水区。在这些领域，与绿电、碳捕获封存技术结合制备的低碳氢能将发挥重要作用，是未来优化能源结构、深度碳减排的重要新能源品种。现阶段低碳氢产业发展的核心动力主要来自政策推动，如同十多年前的光伏产业，随着技术不断突破和成本持续下降，未来将逐渐向市场驱动转变。

今年4月，法国政府发布《国家无碳氢战略2025》，重申法国要成为电解氢的全球领导者之一，并推出激励措施，受到业界关注。

氢能战略体现国家意志

氢能具有化学原料和能源载体的多功能性，拥有广泛的最终用途，如为重型卡车、矿山港口、船舶、航空等交通领域提供动力；在冶金、合成氨、合成甲醇、炼化等工业领域减排效果显著；还可应用于电力、储能、供热的混合动力能源系统，提升能源系统的整体价值。

但扩大氢的生产、储存和分销需要投入大量能源、投资和资源，存在技术、安全、经济可行性等多方面风险，还需工业、商业和居民部门等最终用户的认可。在目前尚无强劲需求信号出现之前，整个供应链各环节的投资者都需要政策层面的牵引力。

各国政府意识到发展氢能的重要性和高难度，很多国家选择加入这一新领域，力争在未来世界氢能产业格局中占一席之地。国际能源署（IEA）去年10月发布的《全球氢能评论2024》（《Global Hydrogen Review 2024》）报告显示，共有 58个国家政府、欧盟和西非国家经济共同体已颁布氢能战略，占全球与能源相关的二氧化碳排放量的84%以上。（《全球氢能评论2024》,2024年10月，P165，国际能源署IEA）

在这些国家中，法国于2018年首次提出国家氢能计划，是全球第二个宣布氢能战略的国家（《全球氢能评论2024》,P166）。国家战略是氢能发展的第一步，在此基础上才会出台更加具体的立法和政策举措，进而推动产业成长。为了适应脱碳技术进步和国际竞争的双重挑战，法国政府修订其国家氢能战略，体现出打造世界氢能强国的雄心。

聚焦无碳氢符合碳中和发展趋势

按照氢气的来源（原料）、制氢所需的能源以及是否涉及碳捕获封存，氢气可分二十多种，常用的几种用颜色编码来表示。例如，由风力和光伏电力等可再生能源驱动的电解制氢被称为“绿氢”；天然气重整产生的氢气称为“灰氢”；如果应用了碳捕获和封存技术（CCUS），则称为“蓝氢”；天然存在的氢矿床被归类为“白”氢或“金”氢，参见下表所示。

表1 氢气的主要分类及其区别

资料来源： 《氢能指南（第二版）》，能源研究所（英）（Energy Institute,EI）

不同标准的氢气化学成分相同，碳强度和成本却是天壤之别。按照《国家无碳氢战略2025》，法国重点发展电解氢，利用电网的核电和可再生能源电力，并开展对自然状态氢能资源的勘探开发，即发展粉氢、绿氢、白氢等无碳氢能。

法国希望通过在交通、工业等领域的推广应用，2030年对电解氢需求达到52万吨/年（《国家无碳氢战略2025》，P9），这个目标体现了法国为净零目标作贡献的氢能发展导向，但实现起来具有一定的挑战性。

现阶段看，化石能源制氢在全球氢能中占据绝对比重：截至2024年底，全球氢能生产消费规模约1.05亿吨；其中化石能源制氢占比80%以上，其中加碳捕集装置的化石能源制氢年产量在百万吨左右；各类可再生能源电解水制氢项目累计建成产能超25万吨/年。（《中国氢能发展报告2025》，国家能源局能源节约和科技装备司、国能氢创科技有限责任公司，2025年4月，P4）

不过，法国在大力推进无碳氢的前提下，也充分考虑了当前主要是化石能源制氢的现实：在氢能的产业布局，以及存储、输送等基础设施建设上都为全部的氢能产业服务。

无碳氢是低碳优势的延伸和拓展

法国的低碳能源处于欧洲乃至全球前列。按照6月份能源研究所（英国，Energy Institute,EI）发布的《世界能源统计评论（2025）》（《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2025）》）的数据，2024年法国能源供给量为9.01EJ，处于欧洲的第二位，占欧洲能源供给量的12.57%；法国人均能源供给量135.35GJ，比欧洲人均水平高28.6%、比全球人均水平高86.5%；法国能源领域的二氧化碳排放量2.54亿吨，是欧洲的第六位，仅占欧洲能源领域二氧化碳排放量的7.21%。（绝对值数据来自《世界能源统计评论（2025）》，P13、P15、P16，百分比数据为作者计算）

核电主导的能源结构是法国控制碳排放量的关键。2024年，法国的清洁低碳能源比重已超过化石能源比重，其中核能比重最大，占全部能源供给量的46%，其次是风电、光伏等可再生能源占5%，再次是水电占3%。化石能源方面石油、天然气的比重分别为31%、13%。（如图1所示）

图1  2024年法国各能源品种的构成 单位：EJ、%  资料来源：《世界能源统计评论（2025）》(《Statistical Review of World Energy 2025》)，能源研究所（英）（Energy Institute,EI），2025年6月，第14页，作者绘制。

由于拥有以核能和可再生能源为主体的脱碳电力结构、安全且有弹性的电网，使得法国部署以电解氢为核心的国家氢能战略成为可能，而发展氢能产业将有助于进一步拓展法国能源工业基础和技术生态系统，给就业和技术创新提供重大机会。

为何下调电解槽发展目标

法国的《国家无碳氢战略2025》提出：计划到 2030年将运行4.5GW的电解设备以满足氢能需求；到2035年，达到8GW（《国家无碳氢战略2025》，P16）。对应的是，2023年12月法国政府电解槽的发展目标是2030年达到6.5GW、2035年达到10GW。（《2024年全球氢能评论》，IEA,2024年10月，P169）

对此，报告解释了本次调整目标的原因。一是电解氢正处于规模化、工业化发展的初始阶段，很多项目是全球首次、难度大，时间比预期的长，过去几年实际部署速度慢于政府先前的预期；二是电解技术成熟度不够、生产成本居高不下以及行业的技术监管框架尚不完善，需要给行业更多时间，才能将具有高效产量、更好控制成本的可靠电解槽推向市场。

但是报告也强调：发展电解氢对于工业和非道路重型运输部门（航空和海运）至关重要，因此尽管发展慢于预期仍必须有步骤地推进。

存储是氢能布局的关键之一

存储输送环节对氢能发展至关重要。在廉价和无碳电力丰富的时期集中生产氢气，可以增加波谷时段的负荷;同时电解氢也可能对峰值用电产生重大影响，需要电解槽的现场减载以确保电力供应安全。但是，氢能设备的运行不仅关系到电力系统，还影响到下游用户的生产，下游使用氢能作为工业原料和能源，需求是刚性的，其变化与电力的峰谷波动并不一致。

这意味着需要将氢供应安全、电解槽的灵活性以及电力系统结合作为一个整体来考虑，而且氢气输送存储系统应与工业区、国家乃至更大范围的国际氢能生产和消费动态关联。在法国的实践中就是需要建立适当的、充裕的氢输送网络和储存能力，且包容现有的、大量的非电解生产能力（蒸汽重整装置），以便可以向氢能用户稳定地、持续地供应氢气。

盐穴储氢关系到中长期氢能发展

盐穴特别适合储氢，因为即使在高压下也能安全地容纳气体，英国的蒂赛德（Teesside）、美国的得克萨斯州（Texas）分别自1972年、1983年就开始用盐穴储氢。尽管盐穴储氢具有大容量和低成本优势，但未来大规模采用仍需防范随着时间的推移发生泄漏或污染的潜在风险。

2024年3月，欧洲启动名为FrHyGe的储氢项目。该项目选址法国马诺斯克（Manosque）和德国哈塞费尔德（Harsefeld），总预算为4300万欧元，其中2000万欧元由欧盟通过清洁氢能伙伴关系（Clean Hydrogen Partnership）资助。该项目有四个目标：一是将天然气（或盐水）盐穴改造为储氢洞穴；二是在马诺斯克的改建洞穴中验证在1小时到1周的周期内注入和提取100吨氢气的可行性；三是研究市场渗透率、价值链，在法国、德国以及欧洲的其他地方复制推广；四是评估环境影响、安全和法规，为更大规模的项目做准备。

FrHyGe项目建设将持续数年，分为几个阶段：2024-2025年为分析和准备期，现场进行可行性研究；2026-2027年为施工期，改建为储氢洞穴；2027-2029年，对法国马诺斯克的两个洞穴进行100次注入和提取，分析测试其所承受的压力和操作后的反应、将预测结果与理论结果进行比较；2029年以后进入商业运营阶段，马诺斯克的两个洞穴将储存6000吨氢气，哈塞费尔德的存储容量为5200吨。

随着该项目的实施，项目组织方将开展技术、经济、监管、环境和安全的系列研究，制定盐穴储氢路线图，进而创建真正的欧洲氢储存和运输支柱。

（作者梁朝晖系上海社会科学院应用经济研究所副研究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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