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太古里璀璨的夜色里,忽然听到“千百惠去世”的消息,恍惚间,整个世界都飘响起《走过咖啡屋》的旋律,那甜润又带点怅然的歌声,让我心头涌起一种再失知交的悲戚。

千百惠 资料图

千百惠,原名钟兰蕊,1963年出生在我国台湾新竹,是高山族姑娘。她高中三年级在餐厅打工时和音乐结缘,并踏上演唱路。1982 年推出首张专辑《丝雨长巷》,独特的音色渐渐让人耳目一新;1986 年加盟百事传播公司后,一张《想你的时候》专辑卖了20万张,专辑中《走过咖啡屋》《想你的时候》两首歌,更是红透海峡两岸。1988年央视播出《潮,来自台湾的歌》更是让她成了不少人心里的 “甜歌代表”。

后来,她在事业最鼎盛时退了圈,跟着爱人定居祖国大陆,安安静静过起了日子。近些年常听说她定居成都,住在成华区,常去东郊记忆转悠,甚至常出现在离我家不远的望平街河滨路茶馆,那是我常去散步、喝茶的地方。这让我觉得颇为亲切——原来那个为我启蒙咖啡的人,和我一样,也在同一片烟火里安详地活着。

最早听她唱歌,我还在龙门山区一个叫朱家桥的地方上班。那儿地偏人稀,日子艰难,我是在一家破落的乡村茶馆里,喝着苦苦的山茶,听着雪花点点的电视里唱起的《走过咖啡屋》。咖啡为何物,很少听说,更别说什么咖啡店了。可就有那么奇,她一句 “芳香的咖啡飘满小屋” 唱来,竟凭空在心里搭起了个屋 ,那屋里该有大大的窗,阳光斜斜落进来,落在摆着咖啡杯的桌上,空气里飘着细细的尘,温温的木香,热气腾腾的咖啡对面,想必还应该有一个浑身发着爱意与光的人。如果“浪漫”有形,当就是这个样子吧?

那会儿我是真被种了草,眼里耳里全是那间歌里的咖啡屋,就觉得那就是装满阳光和爱情的殿堂。后来才知道,不光是我,我们这代人对咖啡屋的最初印象,多半都是由此而来。

之后很多年,渐渐就尝到了各种咖啡,见识了各种各样的咖啡厅,也让咖啡与浪漫融入了我们生命的记忆里。忽然更加感觉到那首歌的妙处,特别是人到中年,尝遍人间的酸甜苦辣,心中攒了许多酣畅淋漓和意难平之后,再听那节奏欢快而歌词怅然的歌曲时,心中更添了莫名的悲伤,就如同咖啡里的苦味,是一种扎心的享受。哪怕如今城里的咖啡店多如菜市场的摊位,可不少人提起咖啡屋,心里头浮起来的,还是她歌声里那种柔软又温暖的模样,望着一杯咖啡,时而微笑时而落泪的缘由,都在她这歌里,“屋里再也不见你和我,美丽的往事已模糊”。

千百惠的一生,从新竹餐厅歌手到海峡两岸都熟知的明星,从聚光灯下到烟火日常,再到成都吃火锅打麻将,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安稳又扎实。本以为这份温情与淡定,会和日子一样悠长。不料岁月易老,世事无常,很多离别,都令人猝不及防。她才62岁,我们还没有做好告别的姿势,她已悄然而决绝般地远行。咖啡屋和歌还在,以及由此而生的感动,都还在,而唱歌的人却走了。

我们曾经的偶像,正一个个老去,像秋叶落入时光的河流。但那些记录过、见证过,甚至悄悄“怂恿”过我们青春与热血的歌和影像,却被许多人的念想腌着、存着,且日子越久,反倒越有滋味。千百惠的歌大抵也是如此,哪怕过了这么多年,再听“每次走过这间咖啡屋”,心里那间装着阳光的小屋,依旧亮堂得很。

真正的死亡,不是肉体的消逝,而是在这个世间再也不被人想起。

她的歌还在,许多人会在今夜,煮起一杯咖啡,在袅袅香味中,或耳机里放着“想你的时候,我抬头微笑,知道不知道”,走过街角的咖啡屋,走过东郊记忆的老厂房,走过宽巷子的石板路,走到望平街河滨路的茶馆,想着她或许还在某个巷子里,晒着太阳,或和街坊打麻将、哼着歌……记忆里那间收藏着时光与温暖的咖啡屋,大概会永远亮着灯了——里面飘着她的歌声,也飘着我们一整个青春的印记。

我把《走过咖啡屋》的链接和她去世的消息贴到了朋友圈,评论区有人问“千百惠是谁呀”,也有人发了一串落泪表情;有人说“看到消息突然想起大学旁那家旧咖啡馆,老板总放她的歌”,还有人叹“一下子记起那些年一起在阳光里端着咖啡,以为永远都说不完话的人,如今也早没联系了”。

原来这歌、这人,早已悄悄在好多人的记忆里落了脚,像那间咖啡屋的灯,亮了这么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