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5A景区，越来越水了

当代年轻人，总不忘在旅行时整活。来天津，景点攻略放一边，先围观排成行的跳水大爷。好不容易拿下 " 沪签 "，只为在东方明珠的激光扫射下，高调炫杯蜜雪冰城。

而距离人们上一次想起 5A 景区，还是很久以前。语文课本中，颐和园画舫配插图，黄果树瀑布作封面，是不少人的童年记忆。

虽然关注的人少了，但 5A 景区还在更新。这一回，衡水中学学生拉练的公园，摇身一变挂上了 5A 招牌。更没想到的是，" 进淄赶烤 " 热度刚过，充斥着小商品的古商业街也升咖 5A 级。

从深入人心的名胜古迹，到籍籍无名的小众景点，这届 5A 景区，是不是越来越 " 水 " 了？

扩招的 5A 景区，口碑下滑

作为能登上语文课本封面的打卡圣地，早期国家 5A 级旅游景区（以下简称 "5A 景区 "），可谓初代网红。

2007 年，首批 66 家 5A 景区诞生，囊括颐和园、八达岭长城、云冈石窟等。每逢长假，游客潮水般涌入，都快把门槛踩出包浆。

彼时评选如日中天，5A 景区数量到 2015 年已经翻了两倍多，密集分布在北京和江浙沪等交通便利的地区，成了旅行社组团游的首选大本营 [ 1 ] 。这期间，远在边陲的西藏也不落人后，2013 年布达拉宫与大昭寺成功入列。

2015 年之后，5A 景区数量稳步提升，直到疫情期间才沉寂下来。不过，2024 年重燃评选热度，一口气新增 40 家，创下近十年数量高峰。

截至 2024 年，5A 景区的数量已多达 358 家，遍布全国各地。数量持续攀升，但质量却未必跟得上。经过多年发展，有些老牌 5A 景区口碑下滑，一些新晋 5A 景区也遭到质疑。

我们统计了社交媒体上最饱受争议的 5A 景区，发现 2024 年新入选的天涯海角和 2007 年第一批入选的黄鹤楼两大景区，" 断崖式 " 地承担了最猛的火力。游客们最大的哀叹，当属被欺骗了感情。

一边是传说中的 " 天涯尽头 "，实际不过两块刻字大石头；一边是诗意滔滔的黄鹤楼，现实却是搭乘直升电梯登上仿古高楼。哪怕讲解牌上的文案写得再努力，都像极了渣男的无力辩解。但好在，国人还有乐观这一必胜法宝：

知足吧，以前花钱才能看上两块刻了字的礁石，现在免费就能上这个当了。

同样是 2007 年入选的西湖和鼓浪屿，也逃不过 " 人红是非多 " 的定律。虽然免费的门票、小岛的海景的确口碑不俗，但挤满人头的断桥残雪和商业化严重的钢琴之岛，也失去了浪漫氛围。

在争议最多的景区中，相比自然类景区，人文类景区可谓是槽点担当。一项来自中山大学的研究显示，来到人文类景区的游客，更在乎文化和氛围体验，而非门票、价格和服务 [ 2 ] 。

看似简单的要求，却是最众口难调的。像是西安的华清池，就有人直言，" 贵妃醉酒的传说再动人，也掩盖不住水泥坑般的现实 "。不仅提供不了情绪价值，也没法满足游客心中必须出片的执念。

" 水货 " 质疑，对准 5A 景区

5A 景区的光环，早已褪色。到了 2024 年底，新一批 19 家上榜名单一出，质疑 " 水货 " 的声音更大了。

虽说名单里也有新疆天山最高峰托木尔景区、《黑神话：悟空》取景地之一的山西晋祠，但当网友看到河北衡水湖这类 " 小透明 " 景区赫然在列时，" 这咋也能选上 5A" 的质疑几乎是本能反应。

通过梳理网友们对这 19 家景区的态度，我们发现最刺激大众不满神经的，是景区的人造感。

比如衡水湖这样的公园，清一色的栈桥和石板路，复制速度快赶上样板间。湖畔大禹治水经过的传说，连当地人都鲜少听闻，全国知名度还不如学生在这里拉练的 " 高考工厂 " 衡水中学。

山东淄博的周村古商业街，更是被调侃把 " 商业 " 二字写在了景区名字上。拿不出硬核的古建风光，只能让人花钱吃烧烤，难怪有网友吐槽，自己像是 " 行走的钱包 "。

这样的 5A 景区，不免因其同质化，让人倍感无聊，也不怪挑剔的网友辣评：

复制一条栈道、贴几个传说、建几栋仿古屋，就能披上国家认证的光环，实在是把 "5A" 做成了贴纸。

那这些不尽如人意的 5A 景区，是怎么摘得这块金字招牌的？

其实，评上 5A 靠的从来不是风景多惊艳，也不是游客多喜欢。真正决定能否上榜的，是 2003 年国家旅游局出台的《旅游景区质量等级的划分与评定》，以及此后依据它制定的三大评定细则。

细看这三份细则，倾向显而易见—— " 景观质量 " 与 " 游客意见 " 总评分加起来只有 200 分。真正起决定作用的，是 " 服务质量与环境质量 "，满分 1000 分，5A 景区必须拿到 950 才能通关。

在 1000 分中，厕所干不干净、有没有游客中心、建筑美不美观，是最重头的压轴题。紧随其后的还有停车场、标识系统、导游服务等标配题目。

可以说，这套评分体系几乎只关心一个问题，就是景区配套做得够不够到位。而要想拿下这些得分点，最直接的解法就是砸金币改善基础设施。像近年全力冲刺 5A 景区的荆州古城，已经投资了 14.5 亿元之多 [ 3 ] 。

除此之外，评分细则还明确要求景区交通便捷。地铁、高铁、旅游专线配套越齐全，离城市越近，得分就越高。

相比藏在深山里的硬核自然风光，市区周边的景区，不需游客们大包小包长途跋涉，无疑更容易占到便宜 [ 4 ] 。

在这种考核逻辑下，家底雄厚、地段优越的景区，天生就站在了通往 5A 级的起跑线前排。

景区招牌天花板，体验堪忧

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拿下最高等级的 5A 头衔。但在一些景区的实际运营中，设施水平与服务能力却后继无力。

挑战底线的 5A 景区，被官方罚以撤销的命运。2015 年以来，长沙市橘子洲、秦皇岛市山海关等四家 5A 景区，因为厕所问题、欺客宰客等原因撤牌。重庆市的神龙峡风景区，更是在 2016 年摘牌后，至今尚未复牌。

仍保有 5A 头衔的景区，也存在普通景区常见的管理混乱、卫生堪忧、商业泛滥等问题。特别是游客蜂拥而至的旅游旺季，简直是景区管理水平的照妖镜。

大家一边在景区入口排队，一边流着汗快成了烈日烤肉。好不容易熬到头，发现原来数量有限的闸口正是罪魁祸首。同样灾难的厕所，没门没水，面前的蹲坑化身成呕吐物喷泉，给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来上致命一击。

一旦遇上宰客，光是搭车去景区的必经之路，就挤满收费项目。下了血本想吃点当地特色大餐，结果味道平平无奇，甚至很难吃。

状况百出的 5A 景区，早已失去代表性，难以满足大众择优而游的需求。于是，有网友提出干脆另起炉灶，取其精华，要选出大众心目中的 6A 景区。

网友提名的 6A 级，人文类景区和自然类景区平分天下。" 九寨归来不看水，黄山归来不看岳 " 的共识，最先进入人们脑海中。紧随其后的故宫、长城、兵马俑，也能靠着历史地位牢牢站稳。

毕竟，当景区的真实管理水平参差不齐时，有真材实料的自然风光或人文景区，还是网友们的首选。

不过，景区秩序良好、关怀体贴、设施便利，无疑能为游客的体验增添几分好心情。作为大众心目中的第一名，景色和管理俱佳的九寨沟景区，是当之无愧的范本。

九寨沟不仅湖泊森林的景观层次丰富、色彩斑斓，靠美貌出圈；也有实时监测人流、工作人员引导分流等细心管理，堪称 " 景区最强调度 " [ 5 ] 。难怪让人念念不忘：

每次等车 3 分钟就来了，4 万多游客完全不堵，厕所有空调还能自动更换马桶套，堪称时间和空间管理大师。

当然，九寨沟也并非毫无差评，最大槽点依旧是人多。面对挤爆的游客，再好的风景也得大打折扣。

谁都知道错峰出游好，但现实是，能按时双休的人都越来越少，更别说年假了。每年假期就那么点，大家只能扎堆旅游，选网上最红的景点，把时间花在刀刃上。

人山人海之下，管理水平有限的景区难以招架，游客排队排到怀疑人生，最后只能用中国传统经典老话安慰自己—— " 来都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