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的音乐界绝非好年景。现实世界里两场丑陋的战争正在道德真空中肆虐,西方虚假的团结壁垒被攻陷,音乐界也是同样举步维艰。只有纽约大都会歌剧院坚守阵地。其他机构则如同锯末般土崩瓦解。唐纳德特朗普以一次董事会突袭接管了华盛顿的肯尼迪中心这座美国表演艺术的殿堂。此后其门票销售额腰斩,赞助者也纷纷离去。特朗普和万斯的画像被挂在门厅墙上,乐团被要求在每场音乐会前演奏国歌,这种做法以往通常只在哀悼或危急时刻才会出现。艺术自由?早已荡然无存。
弗拉基米尔普京则授权瓦列里捷杰耶夫管理从圣彼得堡到海参崴的歌剧院院线。捷杰耶夫这位曾经在全世界炙手可热的指挥家,计划明年从边检如同筛子的意大利重返欧洲舞台。

2025年9月4日,瓦列里捷杰耶夫出席马林斯基大剧院第250个演出季开幕新闻发布会。视觉中国 图
意大利总理乔治娅梅洛尼通过了一项法律,解雇70岁以上的歌剧院经理,并任命她最为亲近的女性友人贝娅特丽丝韦内齐(Beatrice Venezi)担任历史悠久的威尼斯凤凰歌剧院的音乐总监。歌剧院乐团随即罢工,质疑韦内齐缺乏经验和能力来执掌这座曾经首演过五部威尔第歌剧的剧院。韦内齐在此之前拿到过的唯一工作是担任布宜诺斯艾利斯科隆歌剧院的首席客座指挥,这还是梅洛尼总理向阿根廷总统米莱递交书面请求之后才获得的——即便如此,这份闲职也没能撑满一年就被终止。无所谓:总理的愿望终将实现。我们难道会对此有一丁点震惊吗?

娅特丽丝韦内齐在今年威尼斯电影节的电影《粉碎机器》首映式红毯上。视觉中国 图
我不记得上次音乐界遭受如此多的政治干预是什么时候了,这些干预在此时面对的抵制却如此微不足道。委内瑞拉政府派出其宣传乐团,在古斯塔沃杜达梅尔的指挥下于美国和欧洲巡演。杜达梅尔即将成为纽约爱乐乐团这支美国最知名乐团的音乐总监。
除了腐败的政府,还有海湾国家资助的街头暴民凭借人数优势去影响时局。当某个德国乐团前往比利时巡演时,他们被告知,除非其总监、以色列指挥家拉哈夫沙尼谴责加沙战争,否则不得登台演出。根特音乐节总监对乐团发出的这份最后通牒迫使比利时首相放下架子向指挥家道歉,德国总统也与他握手。但一切如故。总监保住了工作,并解释说:“支持巴勒斯坦的活动组织威胁要扰乱我们全部100场音乐会。”
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两次取消了以色列艺术家的演出,第一次是因为担心引发大规模抗议活动,第二次则是因为一位参演的犹太教礼拜仪式领唱者曾在以色列军队中主持宗教仪式,因此不适合荷兰听众。在巴黎,法国总工会(CGT, Confdration gnrale du travail)宣布,如果主办方不告知观众“以色列代表被指控犯有反人类罪”,就要针对以色列爱乐乐团的音乐会采取大规模行动。在科文特花园,皇家歌剧院总监奥利弗米尔斯破天荒地试图将一名挥舞巴勒斯坦国旗的临时演员从舞台上拉下来,并声称此人将永远无法再次踏入这家歌剧院。在员工的压力下,这一禁令被悄悄撤销。无论你对加沙冲突持何种立场,在这场攻心战中,音乐已经成为连带受害者,面对有组织的政治示威软弱无力。我希望能够对来年有个更乐观的展望,但目前并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
仿佛政治问题还不够糟糕似的,音乐界内拙劣的管理决策更是雪上加霜。我举三个例子。伯明翰市拥有英国最好的音乐厅,黄铜栏杆光洁闪亮,音响效果同样熠熠生辉,但它的观众人数还是在不断减少。为了吸引更多人入场,一位新任首席执行官宣布,观众可以在交响乐音乐会上使用手机录像,就跟在摇滚音乐节上一样。表演者们对此表示反对,观众曾一度被要求收起手机,但好景不长。如今,音乐会观众不知道他们的体验是否会受到手机铃声和发光屏幕的干扰,因此许多人选择远离音乐厅。这简直是自寻死路。
芝加哥交响乐团即将迎来一位新的音乐总监——29岁的芬兰人克劳斯麦凯拉性格开朗。但问题在于,他已经是奥斯陆、巴黎和阿姆斯特丹的音乐总监。尽管他会放弃其中两份工作,但来到芝加哥后,他可能还是会疲惫不堪,而且这是一项风险很高的任命。为什么呢?因为芝加哥在惊惶中做出了仓促的任命。某些乐团在此方面永远没有长进。世界上地位最高的指挥家之一——柏林爱乐乐团的基里尔彼得连科从未同时担任过多个职位,直到47岁才接任柏林爱乐指挥一职,那时他已完全成熟。芝加哥选择了一位炙手可热的新秀,或许会为此付出沉重的代价。

2022年柏林音乐节上,克劳斯麦凯拉指挥阿姆斯特丹皇家音乐厅管弦乐团。视觉中国 图
此外,最近全世界通过在线直播观看了85位钢琴家在华沙的肖邦国际钢琴大赛中展开激烈角逐。这场大赛每五年举办一次,以前它要么会诞生一位才华横溢却不为人知的选手,要么,如果参赛者实力不济,大奖就会从缺。今年的比赛在决断与发现方面,都不同以往。评委们花了五个小时,仍然无法就大奖获得者达成一致,于是他们汇总了各自的分数,平均来平均去,最终端出了一个由评委会设计的大龙凤。金奖颁给了陆逸轩,他曾在利兹国际钢琴比赛和其他比赛中获得过冠军;银奖是2023年阿图尔鲁宾斯坦钢琴大赛得奖者陈禹同。两人都算不上令人惊喜的新星,由此引发了些许失望情绪。
在华沙我们看到的是钢琴家和评委们对失败的恐惧。在2025年迈向尾声之时,这种集体恐惧正是令古典音乐界麻痹僵化的病因。让我们祈祷2026年能有更美好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