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新华社报道，菲律宾首都马尼拉连日来爆发大规模示威活动。数十万民众聚集在黎刹公园等地，抗议防洪工程腐败丑闻，呼吁对相关问题进行公开透明的调查和问责。

近几个月来，菲律宾防洪工程腐败问题引发社会广泛关注，数以千计号称用于防洪的基础设施项目被曝存在“幽灵工程”或偷工减料情况。这起由总统马科斯在7月首次揭露的丑闻导致该国第三季度经济增长大幅放缓，并使菲律宾比索和股市走弱。腐败丑闻引起的公众愤怒情绪不断升温，已迫使马科斯解职多名内阁成员或亲信，这对其政府重建公众信任和提振投资者信心的努力构成考验。

“围绕示威活动的政治博弈日渐加剧，各方都在寻找对手的负面材料，试图借抗议来打击对方。这场政治风暴的走向将更加复杂，支持和反对马科斯的双方不断爆出丑闻。如果丑闻持续让更多政治人物卷入其中，也不排除马科斯和副总统莎拉的对立双方会在某个时候达成某种默契，让事情淡化。”暨南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华侨华人研究院教授、副院长，菲律宾研究中心主任代帆告诉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

“非常严重的腐败教会才会出手”

此次示威活动原定从16日至18日共持续3天，但组织方17日晚间宣布提前结束，因为“没有必要举行3天”。组织方此前发布声明说，此次示威主要诉求是彻底调查涉嫌腐败的防洪工程，并追究相关官员、立法者和承包商责任。

马尼拉减灾风险管理办公室16日统计显示，约65万人参与了这一示威抗议活动。菲律宾警方17日表示，出动了约1.6万名警察到现场维持秩序。

这是菲律宾自马科斯上台以来最大规模的政治集会。活动由菲律宾本土宗教团体“基督的教会”（Iglesia Ni Cristo）发起，现场65万人中多数为该教会信徒。该团体发言人发表演讲呼吁政府对公众开放其调查内容，“不要包庇任何人”，“不要歪曲法律事实”。

“基督的教会”是菲律宾本土最有影响力的宗教团体之一，在选举政治中很有影响力。2022年大选期间，该团体支持马科斯，如今却在集会中向马科斯政府施压。有分析称，该教会和马科斯政府已经因为政策分歧而分道扬镳。

“菲律宾社会的制度性腐败严重，民众对腐败的容忍度比较高，‘不要太离谱’就好。但这次的事态是塌方式的，回扣、假立项、国会议员的广泛牵扯，就显得很可怕了。在9月抗议期间，教会力量还没有参与太多。一般而言，总统涉及颠覆性的、非常严重的腐败时，教会才会出手。”代帆表示。

这场腐败丑闻争议可追溯至马科斯7月的发言。7月28日，他在年度国情咨文演讲中首次提出国内存在防洪腐败丑闻，随后在9月宣布成立基础设施独立委员会（ICI），对过去10年菲政府防洪及相关项目中涉嫌存在的腐败、违规和滥用资金行为进行独立调查。初步调查显示，15家承包商囊括了该国防洪工程项目中约1000亿比索（约合人民币121亿元）的合同，占总数的20%。菲律宾财政部统计，这些项目存在的腐败问题已给菲律宾造成约1185亿比索的经济损失。腐败的主要问题是“不存在的项目”，8000多个项目中已有至少421个被证实为“幽灵项目”。

事件持续发酵，9月的有关听证会经由电视转播引起公众情绪，约10万人参加了9月21日的“万亿比索大游行”，警方逮捕216人，至少1人在示威中丧生。抗议迫使时任菲律宾公共工程部长曼努埃尔博诺安、众议院议长马丁罗穆亚尔德斯、参议院院长弗朗西斯埃斯库德罗等人先后引咎辞职或卸任。9月21日还是菲律宾实施戒严令52周年纪念日，当时的总统是马科斯的父亲费迪南德马科斯。而风波中辞职的罗穆亚尔德斯不止是马科斯的重要盟友，还是其表亲。此后，马尼拉等地每周都举行反腐示威。

11月10日，在菲律宾纳沃塔斯市，用于转移民众的卡车行驶在道路积水中。菲律宾气象部门9日晚通报，超级台风“凤凰”当天21时10分在菲律宾北部吕宋岛奥罗拉省迪纳伦甘镇登陆。菲律宾民防办公室12日上午通报，台风“凤凰”已造成全国至少27人死亡、2人失踪，另有36人受伤。新华社 图

尤其让菲律宾人感到揪心的是，菲律宾是全球最易受台风侵袭的国家之一。11月初，强台风“海鸥”和超强台风“凤凰”接连袭击菲律宾。菲律宾国家减灾风险管理委员会统计，截至11月17日，两场台风及其诱发的次生灾害已造成数百万人口受灾，约300人遇难。马科斯已在11月6日宣布进入为期一年的“国家灾难状态”。

风灾刺激了11月抗议的爆发，部分团体计划于本月30日再次举行超过10万人参与的大规模反腐抗议活动。“菲律宾当前的民主抗议运动更多是内生的本地政治传统。自20世纪80年代的‘人民力量革命’以来，街头政治已成为国家政治文化的一部分，甚至是国家认同的一环。”代帆告诉澎湃新闻。

反腐誓言背后存在政治斗争

面对持续发酵的丑闻，马科斯政府在本周做出最新人事调整。总统府通讯办公室副部长克莱尔卡斯特罗表示，行政秘书卢卡斯贝尔萨明和预算部长阿梅娜潘甘达曼于11月17日辞职，原因是“与防洪项目异常相关的指控涉及了他们的部门”，“这样可以让政府以恰当的方式处理有关问题”。去年1月在经济团队调整中就任财长的拉尔夫雷克托将接替贝尔萨明的行政秘书职位；马科斯同时任命现任总统投资与经济事务特别助理弗雷德里克吴为新任财政部长，接替雷克托。

彭博社报道称，人事调整凸显马科斯推进反腐行动的决心，即便指控已经触及他自己的盟友。同时，这也反映出与洪灾治理项目相关的贪腐指控正在加大对马科斯政府的压力。此前，马科斯已多次强调，没有人可以在反腐败调查中“被豁免”、“被放过”。他还表示，政府反洗钱委员会已发出7项命令，冻结腐败案嫌疑人的资产，包括1671个银行账户、144处房地产、244辆汽车和其他资产，总价值达63亿比索。

风险咨询公司Teneo董事总经理鲍勃埃雷拉-林分析说：“两名内阁官员的辞职或许有助于缓和局势，因为预算争议发生在他们任内，但这不会消解公众的愤怒与挫折感。”他认为，这场危机可能持续到明年初，最终结果取决于涉案人员是否会被追责。

但内阁改组也凸显菲律宾政治风险上升。潘西恩宏观经济咨询公司分析师米格尔昌科认为，反腐行动持续扰动市场，而最近一任财长雷克托的财政整合行动已经落后于计划。

马科斯在2022年大选中的盟友、如今已经与其完全决裂的副总统莎拉17日抨击说，马科斯正面临“信心危机”，“尤其是政府处理这些腐败调查的方式，显得缺乏方向与决心”。此外，卷入部分指控的前众议员扎尔迪科最近指控马科斯收受了250亿比索的回扣，总统府对此回应称是“宣传攻击”。

莎拉及其父亲、前总统杜特尔特都是马科斯的严厉批评者。莎拉说，马科斯也应该为批准2025年国家预算而承担责任和被监禁。据半岛电视台报道，包括杜特尔特支持者在内的部分人士呼吁该国军方撤回对马科斯的支持，但菲律宾武装部队总参谋长罗密欧布劳纳将军多次拒绝了这些呼吁。

“莎拉和杜特尔特阵营一直在准备比较大的群众活动。不过对他们而说，重点还是杜特尔特在荷兰的监禁问题。如果杜特尔特身体情况持续恶化，他们想争取通过人道主义名义还给他人身自由。”代帆说。

“菲律宾始终有着地方豪强政治生态。在政治斗争中，有推波助澜者，也有突然倒戈者，更有观望者。莎拉阵营和马科斯阵营的政治人物都牵涉在腐败指控中，都有人被曝光或被解职，两边的丑闻曝光‘有来有回’。包括中期选举结果在内，马科斯对参议院的掌控有所弱化，执政能力明显下降，可能也会进一步导致众议院掌控力在未来选举中遭遇危机。”代帆说。

据参考消息网报道，腐败风波已重创投资者信心，一些分析人士认为，这是第三季度经济增速跌至四年新低的原因之一。菲律宾企业界已开始就事态发声，6个代表性商业团体呼吁采取行动。“我们敦促公共机构确保政策稳定、维护法治，并迅速果断地处理腐败问题。”菲律宾管理协会、菲律宾工商总会等团体在声明中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