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不少人一样,晚饭后,我习惯了出去走路。
转了一圈,想买点冰栗子回家,就从金街那里走。没走多久,一股“肉夹气”迎面袭来。一方面是人多,另一方面,是店多,各种各样的店里飘出来的味道超浓。称之为“肉夹气”,倒也不是特别贬义。
路过一家店,店铺外一个小姑娘举着块牌子,上书“七年老店”等字样。心里默念了一遍,再想了想七年大概的时长,从店铺的平均寿命来说,显然不算短了。至于是否称得上“老店”,另说吧。这个年代,敢于喊出“百年老店”或“一百零一年老店”的,毕竟是少数。
一直往前走,找那家卖冰栗子的店。然而那个熟悉的地段,却不见了这家店的影子。之前去过几次,确实没啥生意,但也不至于就这么关了吧?这会儿倒是想起前头那家店,好吧,你七年,你厉害,你老店。
走过一些熟悉的店铺,确认如果那家店还在,应该已经走过了,就不再抱有任何希望。但再往前走一段,眼睛一瞥,居然看到那家卖冰栗子小店的店招!老板娘在门口,我走过去打了个招呼,店里老板也在。老板三十出头,三十五可能不到,是一个业余无线电爱好者。
好像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我问老板,怎么搬到这里来了?没好意思说出来的是:我以为你们关店了。老板很健谈,每回碰到我,两个人聊天必然一刻钟起步,好像一对长远不见的老朋友。实际上,我既不知道他叫什么,对他的一切也基本一无所知,他对我应该也是如此,但我们就是像认识很多年的朋友一样,天南海北,话题不限,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说着说着,我就说起前头那家“七年老店”。老板说,七年可以称为老店,你想想,我这儿开了三年我都觉得是老店了,七年肯定算,这条街上,店铺流转太快了。于是就说起,为什么搬到这里来。原来是为了省租金。他与一个朋友合租下这一间店铺,每人开半年,秋冬季他开,春夏那个朋友开,这样租金大家对半分摊,一年下来也要五万。
我回想了以前几次来他店里时的人流量,一年五万,应该也够他受的。还好,他是夫妻店,不需要给其他人开工资。
老板又说,“你看对面那间烧饼店,生意也很好的,也要转让了。”我望过去,摊烧饼的老头正在收拾,准备歇业了,墙上也确实贴着“店铺转让”字样。大惑不解,这家生意确实好,好几回去买烧饼,都要排队等,怎么就到了转让的地步?不行,一会儿我得去问清楚。又想起几天前大宝跟我讲的,路口那家生意不错的黄焖鸡,也贴着“店铺转让”。
“我就喝几块钱的咖啡。我为什么要去喝贵的呢?你说是不是吧?”老板既像跟我交谈,也像自问自答。不重要,重要的就是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米沃什有一首诗,叫“没有意义的交谈”,实际上所有的交谈都是有意义的。街上依然有“肉夹气”,人很多。
正聊着,店里来了两个女客人,不知道要买什么,老板娘喊老板去帮忙。老板对我说,“你在这里等着,我先去忙一下。”
我说,“好,你先去忙。”
说完,我就走去对面的烧饼店了。如果我在店铺口等着,他忙完真的还会再过来聊。但我走了,也挺正常,他既不会追出来,也不会觉得有什么损失。
果然,烧饼店老头在回答我店铺转让的问题时,只说“家里有事”,具体也没有多说。生意好可能是一种错觉?毕竟卖冰栗子的老板刚才说,这条街上又开了几家早餐店。竞争太激烈了。能在这条街上生存下来的店铺,都非常了不起。
齐美尔在《大都市与精神生活》里说:都市生活是“高刺激”的压力空间,而街头小店则是“低刺激”的。进而齐美尔发展出“都市陌生人”理念:小店的老板们与顾客形成了陌生的“熟人关系”,就像我和冰栗子店老板那样,可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聊生意、聊聊天气、聊聊孩子的学习,让生意之外还多了一分人情的味道。
城市不应是钢筋水泥的森林,而应是人的社会,街头小店就是城市的“灵魂”。三年也好,七年也罢,愿老板们都有属于自己的了不起的老店。

